漆渊之花免费阅读第二十八章 · 神启之梦
巫婆停止了婆娑的动作,把驮着的脑袋凑向了水晶球,撬开厚重的眼皮,露出一只眼瞳看看水晶球,又看看海狄娜,一副惊愕万分而又疑惑不解的样子。
“怪哉,老妪我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。”巫婆难以置信地缓摇着脑袋,露出的眼瞳里满是疑惑。
“我也觉得很奇怪啊,我昨晚明明刚做了一个美梦,老板您怎么会预测不到呢。”海狄娜的口气带着几分讽意,表情也是如此。
巫婆怔了几秒,然后挤出了一个像猴子的笑容:“有意思,有意思,让我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东西,下一位来吧。”
“薇妮卡小姐,到您了。”海狄娜回顾。
薇妮卡战战兢兢地坐下,手掌触及到水晶球上,巫婆与刚才一样,念起了魔咒。
刺痛和灼热刺激着薇妮卡的皮肤,一股酥麻冲上大脑,但并不舒服,而是那种意识被强行抽走的不适。
水晶球里幻化出不同的颜色,巫婆也抬起了嘴角,咯咯地笑着:“看到了,看到了……梦不错啊。”
羊皮纸上,仿佛被泼上了一层彩色的颜料,而后抽离解析,有的颜色留下,有的颜色流逝,再慢慢地从抽象化为具体,一副瑰丽的图画正具现开来。
霎时,巫婆停止了作法,地板上的微光熄灭,水晶球静止。
“完成了,客人说下您刚才的感受吧。”巫婆满意地一笑。
“感受么……感觉不是很好,有种被窥视的感觉。”薇妮卡的额角浸着汗渍,呼吸不匀,这样的经历,想必她是不会愿意经历第二次。
巫婆把羊皮纸向前推出:“这就是你的梦。”
羊皮纸上,三副图案交织在一起,没有界限之分,但大致能分辨出第一幅是无数钟摆交错在一起,指针像疯狂生长的枝条一样突兀,第二幅是密集的数字和字母拼接在一起,第三幅是月出与日落相交映。
每副画都显得抽象而模糊,但依旧能辨别内容。
薇妮卡望着羊皮卷上的内容,有些说不出话来,表情迷茫。
“客人您……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吧。”巫婆说得让薇妮卡心中一动,“你的梦有三个,而且绞在一起,梦的内容也是碎片化……您压力很大。”
薇妮卡抬起手,略略地抚平羊皮纸的角落,像是让自己看得更清楚。
由于经常熬夜,再加上不规律的作息时间,她的生物钟已经支离破碎了,经常分不清白昼和黑夜,一闭上眼睛躺下就会觉得脑子里嗡成一片,胸口发闷,就算她一连躺上好几个小时也未必能入睡,即使能够入睡,也会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所困扰,然后就被梦吵醒。有时她会在洗完澡后,只穿着单薄的睡裙靠在阳台上,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或月亮,任凭寒风刺痛在她的皮肤上,直到终于有那么一点知觉了她才进屋躺回床上,她很少有能够像现在这样,自由支配时间的时候。
“薇妮卡,你……”爱芙尔的神色动摇了下,低垂而下的视线显得有些自责,“我是不是不该让你和我一起来的。”
今天下午应该是薇妮卡难得的日程表空白期,但她还是被爱芙尔拉来了,她本来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下的。
薇妮卡的目光闪躲了起来,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这样的爱芙尔。
“没事的了,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,嗯嗯,休息一下就好了。”薇妮卡露出了一个不太真实的笑容。
“老板,您之前说的梦是对过去的回想,以及对未来的预知,那薇妮卡小姐的这个梦有什么寓意吗?”海狄娜问。
“并非所有人的梦都能达到这样的效果,也并非所有的梦都能窥探天机,这位客人的梦没有什么深刻含义……说了,她只是有点累了,休息一下就好。”
“那么下一位客人,可以开始了吗。”巫婆看了看爱芙尔。
爱芙尔定住了,双手不自觉地紧握,像是在警惕着什么,又像是有重重的心事。
“公主殿下,您不来试试吗。”海狄娜把手贴在了爱芙尔的后背上,像是在抚摸一样。
“你早就知道这里是个解梦的地方了吧。”爱芙尔低声说。
爱芙尔当然不会知道,海狄娜弄到了一份外城区的里界图,提前知道了这个解梦小屋。
海狄娜稍微俯身,离爱芙尔更近了些:“公主殿下,容我说一句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,旧宫的魔女气息,血纹黑瞳,甚至您刚刚提到的那个人影……我有预感,危险正在逼近,您可不能任性得一句话也不说。”
“你也看到刚才的人影了吗?”
“没有,正因为我都没看到,所以我更警惕,我不认为这个世上有能跟踪或监视我的人,可要是那东西并不是存在于这个世上,而是存在于您的意识里呢?”
“意……识?”爱芙尔听得瞳孔一悚,脊背一缩,像是有蛇爬过其身。
“当然,我也不懂这方面的知识,随口说说而已。”海狄娜宁静地与爱芙尔对视,“您害怕吗?”
海狄娜悄然地握住了爱芙尔的手,她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那极其细微的颤抖,面对其他人,爱芙尔或许可以掩饰,但面对海狄娜,她的一切真实想法都藏不住。
“本来没什么感觉的,但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。”虽然爱芙尔是这么说的,但海狄娜能感受到她在说谎,任性而倔强的谎。
“梦里的东西很可怕吗,可怕到连您都畏惧?”海狄娜的眼神依然是如冰川宁静,能照出人最真实的想法。
爱芙尔觉得喉咙像哽住了一样,发不出声来,许久才挤出一个“嗯”。
“但我真的不记得我到底梦到了什么,我只记得……真的很可怕。”爱芙尔显得有些语无伦次。
巫婆一言不发地把手臂隆在袖子里,她看过许多客人测梦前不安的表情,他们大多像临进入诊所的病人和亲属,亲属希望病人能勇敢地走进去,病人却担心自己接下来所听到的可怕事实。薇妮卡也在一旁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,但听得不是太清,只能踌躇而紧张地等着二人。
“试着面对一下,好么,我在您身边。”海狄娜少有地坚定着,更多的时候她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。
思量甚久,爱芙尔坐在了水晶球前的椅子上,神色依旧透着不安,她低低地说:“来吧,开始。”
第三次作法开始了,巫婆再次念起了咒语。
仪式按照程序进行着,微光亮起,玄奥而伟大的力量在空中回荡,薇妮卡紧张不安地望着那颗水晶球和羊皮卷,海狄娜则蹲在爱芙尔旁边,扶着其手背。
爱芙尔蹙了下眉毛,这是测梦仪式的正常现象,但巫婆却惊讶地发出一声“昂”,厚重的眼皮撬开,惊讶的程度甚至超过测海狄娜的时候。
地板上的微光变幻了颜色,漆黑的光斑像杂质一样冒出,让人从敬畏之心落到了嫌恶。除了环境上的变化,爱芙尔的表情似乎更加痛苦了,褶皱浮出,隐约正在经历一次看不见的折磨。
“这……这样,真的……”薇妮卡慌张地往前一步,可看到海狄娜冷静的神色,便压下了慌乱,况且巫婆也没停止仪式。
终于,不知过了多久,巫婆厉喊一声:“成了!”
微光熄灭,爱芙尔的手像是被弹开一样,陡然缩回,然后沉重地呼气,薇妮卡和海狄娜也稍稍松气。
“结束了吗?”薇妮卡小心地问。
“看看吧,梦的内容。”巫婆拭了下额头的汗渍。
海狄娜和薇妮卡凑向了羊皮卷,以一种在打开秘密盒子的心态查看其画面。
绿色的月牙在空中勾勒出诡异而神圣的弧线,整个夜空半紫半蓝,一座通天的城堡耸立在万丈之高的山崖之上,塔顶的剪影在月光辉映下给人一种心驰神往的遐想。通往城堡大门的石道上,爱芙尔孤零零地走着,她拖着镶满钻石珍珠的衣裙,头上戴着瑰丽的皇冠,踩着水晶鞋,可双手却背在背后。
堡的门扉敞开,一道铁链从其中伸出,连接在爱芙尔脖子上的黄金项圈中,而爱芙尔此时正保持着走路的姿势,可以想象出,城堡里有一股力量正牵引着爱芙尔向前走动。
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爱芙尔周围的环境,居然是一个坟场,十字架与墓碑杂乱地立在地面上,其中还有一些土层被刨开棺材露出的地方。一只腐烂的双手破开土层,竟然抓住了爱芙尔的脚,看到这个部分,薇妮卡不禁吓得眨了下眼。
稍微调整过来的爱芙尔也凑了过去,看到这样的画面也是头皮发麻地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“怪哉!怪哉!居然会有这等诡谲之事!”巫婆满是皱纹脸惊讶地拉扯着,声音浑浊而刺耳。
“老板,能讲解下吗?”海狄娜平稳冷静道。
“我从来没见过这等清晰的梦境。”
“清晰?”海狄娜迟疑片刻,但顷刻就想明白了。
刚才薇妮卡的梦境所反应在羊皮纸上,虽然能辨认内容,但总体还是透着抽象和模糊,就像是糊着一层薄雾那样,但这幅画明显不同,内容清晰得令人叹为观止,就算是在白纸上,让技艺最高超的画家来做画,也未必有这种真实效果。
“如果看仔细些的话,可不止这样啊。”海狄娜注意到了些什么,沉沉叹道,她指向了城堡的大门处。
众人定睛望去,而后倒吸一口凉气。
在城堡大门敞开的黑暗中,有一个沾满鲜血的笑容表情,虽然只有嘴唇被勾勒了出来,但还是足以让人胆寒三分。
还没等其余几人喘息过来,海狄娜接着说:“注意看公主殿下背在后背的手,有条很细的线把大拇指固定在了一起,只要动一下就会被拉伤,相当于是束缚。”
“您能看得清这么细节的部分?”巫婆惊叹。
“能……当然,这也说明了这幅画有多精巧”海狄娜说,“还有墓碑和十字架上,有许多蜘蛛网,上面缠着许多蝴蝶,大大小小的蜘蛛爬在蝴蝶身上,而且它们在……媾和。”
“媾和?当真不是在啃食?”巫婆又问。
“对,就是媾和,而且这幅画还有许多不协调的地方,”海狄娜咬了咬下嘴唇,一副洞察入微的样子,“公主殿下脚下穿的是双用于刑具的高跟鞋……或者说性虐更贴切。”
随着海狄娜的洞察,爱芙尔心中的恐惧像无底洞一样在扩大,仿佛那双高跟鞋已经锁在了她的脚上。
“而且你们看公主殿下身上的装饰,每颗珍珠的重量不轻,这么多颗珍珠压在她的身上,再配上这双高跟鞋,其酷刑般的痛苦可想而知……还有头上那顶皇冠。”
薇妮卡和爱芙尔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,巫婆则表现出疑惑和惊叹,与其说这是一副画,倒不如说这是一池静水,池水之上的她们正在用魔力窥探另一个世界的景象,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老板,这个梦怎么说。”海狄娜问。
巫婆活动了下缩在袖子里的手臂,说:“有人梦到光,他成了为将军;有人梦到了少女跳下悬崖,他不久后大难临头;有人梦到宫殿和黄金,他却成为了恶魔的祭品。”
“有什么含义吗?”
“没有含义。”巫婆说地略带讽意,“任何离奇怪诞的梦都是启示,可以是神的启示,恶魔的启示、他人的启示、自己的启示。”
巫婆把头扭向了爱芙尔:“只有做梦者自己才有参悟的资格。”
爱芙尔低头不语,一个字也不说,目光黯然地落在羊皮卷上。
“但是有一点,我可以告诉你,梦越清晰,启示越强,也越容易成真。”巫婆徐徐地补充道,“我从没见过如此清晰的梦。”